太宰治《斜陽》

努力生活的太宰治。

alred marchen
5 min readApr 13, 2018

《 斜陽》完成於1947年,太宰治在完成《斜陽》後一年成功自殺身亡,不同於陰暗、憂鬱的《人間失格》,《斜陽》多多少少映照出太宰治晚年努力活在這世界上的模樣,任何一個讀過這本書的人,都會忍不下心批評太宰治「無賴」。

簡介

《斜陽》的敘事者是和子,太宰治以女性的角度出發,以溫柔又悲哀的筆調展示了日本戰後新舊價值觀交替所產生的種種徬徨、不安、焦慮、厭惡、悲哀的情緒,太宰治並未對新舊價值觀有所評論,也沒有要分出兩者之間的高下、優劣,只是純粹地「展示」舊價值的逝去,新價值的到來而已。

或許了解太宰治的成長環境會對了解這本書有所幫助,1909年,太宰治生於一個地主家族,是無足輕重的、倒數第二個兒子,身邊常有許多僕人和隨從,父親是眾議員、縣議員、地方士紳,長年待在東京,不在太宰治的身邊,母親身體虛弱,太宰治便在這種父母親的缺席中長大。長大以後,漸漸了解到父親的財富其實是壓榨農民而得來的,同時接觸了左派思想,對於周遭大人們的表(滿口仁義道德)裡(漠視社會上的不公)不一,太宰治沒有成為革命家,更沒有成為「大人」,而是感到焦慮、不安,最終多多少少導致了他的自殺。

太宰治敏感的雙眼並不流於純粹左派的視角,而是拓展成為一種普世的、可以說是「厭世」的態度,太宰治的作品並不是在描寫窮人的生活,而是對於社會的批判,並不是在批判日本戰前的封建社會,而是在展示努力生活在這個社會中的人的模樣。太宰治的取材很特殊,但主題卻常常是一個人所會面臨到的問題,對於太宰治的作品沒有共鳴的人,根本無法稱之為人,只是一個順應社會,一個慧黠而狡詐的動物罷了。《斜陽》正是在描繪太宰治努力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模樣,太宰治生為一個天真而無邪的人,無法適應,或說順應這個社會的運作方式(新價值:狡詐、機智地生存著),但是過去那種「真正的貴族」的模樣(舊價值:優雅、正直地活著)已經逝去、被搗毀了,因此才寫下這段故事,雖然是以和子的視角出發,但太宰治在故事中的代表應該是和子的弟弟直治。

故事的主要人物有以下:

和子

敘事者、新價值的代表人物,「馴良像鴿子,靈巧像蛇」是她的生存方式。

和子之母

體弱多病、真正的貴族、舊價值的代表人物。

上原先生

頹廢的、在兩種價值邊緣遊走的嗜酒者、和子的愛人。

直治

和子的弟弟,太宰治在書中的代表、新價值所造成的不安的體現,因為既無法做一個舊價值的貴族,雖然整天泡在酒館,但又無法被普通、下流、庸俗的普羅大眾所接納,最後選擇自殺。

辯證法

《斜陽》的主題是「日本戰敗後,舊價值的逝去與新價值的到來,以及其所產生的不安」。

直治路線與太宰治的辯護

直治是一個頹廢的、酒精成癮、曾經鴉片成癮、整天享樂不事生產的男人,但我們應該要批評直治嗎?

不對。直治很痛苦,這點是貨真價實的,直治本人也知道這點,他在遺書中寫道:

太懦弱了吧?是一顆有什麼嚴重缺陷的草吧?儘管我列舉的這些小道理,妓館攬客的會嘲笑說,你扯什麼,你本來就是個喜歡玩樂的人,是個懶人、色鬼,是個只顧自己的享樂主義者。從前我聽到這種話,只是不好意思地含含糊糊點點頭,可如今,在臨死前,我卻想留下一點抗議意味的話。

直治捍衛自己痛苦的真實:

我雖然玩樂,但卻一點也不快樂。這也許是快樂的「陽痿」吧。我不過是一味想擺脫自身貴族的影子才發風而耽溺於酒色的。

並且批判依照新價值生存、對墮落的他不屑一顧的旁人,道:

對我的自殺大肆責難,說我應該活到底,但又不給我任何幫助,還得意洋洋地在口頭上批評我,這樣的人一定是能滿不在乎地勸天皇陛下開水果店,異想天開的人物。

所謂的新價值,根據直治的說法,是虛偽的、假裝正經的、虛榮的、自私的、假高尚、批判懶惰和墮落的人但卻無法體會他們的痛苦的人。

和子路線與太宰治的辯護

和子是個努力的生存者,在那個保守的環境下,是個自由的戀愛者,為了愛人可以拋下一切,找到愛人,存粹就只是想要他的小孩,或許也有企圖依靠愛人而得到經濟援助,存活下去的成分,是個堅強的女人。根據和子的說法,新價值是機智的、靈巧的、一體兩面——狡詐的生活方式。「狡詐」,所以就應該要受到批評嗎?

非也。和子認為:

這樣的信如果有人想要嘲笑,這個人就是嘲笑一個想要活下去的女人,他就是一個嘲笑女人生命的人。

和子清楚地認知到新價值的可悲之處:

我知道,社會上認為好的、受人尊敬的人都是些說謊的人,都是些偽君子。

但卻想努力地生存下去,只是想活下去,如此爾爾。

結語

太宰治總是能觸動我內心深處「討厭這個噁心的社會」的成分,《斜陽》為太宰治的頹廢行為下了最好的註解,有人說這本書是充滿著希望的,但我認為這是過度誇大了「和子懷上了嬰兒」在全書中的地位。

太宰治在這本書中,面臨了兩個平等的抉擇:要嘛像直治,在衝突之間選擇自殺,要嘛像和子,在這社會上繼續生存下去,總之過去的那種舊價值、貴族生活隨著母親的逝去(隨著日本戰敗、天皇退位),已經不可能再出現了,這個希望vs.絕望、入世vs.離世的抉擇不可用單純的二分法、二元對立來解決,太宰治同時為兩種選擇做了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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